张爱玲笔下的人
张爱玲写人,写中国新旧交替时代下的普通人,洞察人性的幽微,抒写生活的百转千回。
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,写出了女性从受害者转为迫害者的整个心路历程。自私恶制的母性用鸦片、性和裹足,束缚儿女的幸福,比当年姜老太太为骨痨缠身的儿子骗取媳妇,行为更甚。七巧的种种举动,无不体现着母性的异质化。七巧的母性遭到迫害,未能充分成长,畸变为以利己为要,失控的母性开始荼毒子女的未来。
张爱玲自己的婚姻是不幸的,她笔下的婚姻,在《白玫瑰与红玫瑰》中写出了佟振保与两个女人无望、甚或绝望的情感瓜葛。
也许每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,至少两个。娶了红玫瑰,久而久之,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,白的还是「床前明月光」;娶了白玫瑰,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,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。
这句话不留余地的道出了每个男子的本心,虽然为了后代,我们进化出一夫一妻的基因。本质上,还是裸猿,不喜束缚,道德感不施加于己。相信每个男子心中,都希望一个人陪你旋转木马,一个人为你炉边灶台。
张爱玲写爱情,她笔下的葛薇龙,活脱脱的为爱情飞蛾扑火、自愿沦为娼妓的女人。一个起初心高气傲的大学生,亦步亦趋的妥协,终被同化,被爱情左右。葛薇龙、乔琪乔两人的相处模式,一个卑微,一个心安理得,像极了金瓶梅里长出来的故事。
写人,还的是张爱玲。
张爱玲笔下的字
娇蕊说:我的一生,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了。
张爱玲对具身感知、时空变形运用自如。像「玫瑰的身子从衣服里蹦出来」、「恨不得生在他身上,嵌在他身上」、「西装上一身的皱纹,肘弯、腿弯,邹得像笑纹」、「她的话使他下泪,然而眼泪也还是身外物」、「振保不答话,只把手摸到它去熟了的地方」。这些句子由动词连接,比喻生动,跳脱出认知的刻板思维。
身子从衣服中出来,打破了原有的时空限制,读起来画面感立体充盈。我们习惯了「未来在前」、「过去在后」、「国王在上」、「仆人在下」的思维模式和空间习惯。这种时空概念,是我们最早习得的经验,无处不在的引导着我们的思考和语言。打破固有的联结模式,才能激活远距离联想的能力,输出有创造性的内容。
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,十年八年是指缝之间。而年轻人,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。
像这句是时空变形中时间次序的变形,普通作者是用具体的物体比喻抽象物体,张爱玲则用同一个范畴的抽象概念相互比喻。我们内隐了生活中的种种隐喻,把时间比作金钱,把家庭比作港湾,把月亮比作爱情。而张爱玲却这样写,「她摸摸头发,头发前面塞了棉花团,垫得高高地,脑后做成一个一个整洁的小横卷子,和她脑子里的思想一样地有条有理。」,用抽象比喻具体的事物,头发比作整齐的思想,秒极。再如,「依然是那淡淡的,笔直的小喉咙,小洋铁管子似的」,跳出了典型隐喻的限制,读起来新奇、新异。
她的中文语感天分极高,把玩起来熟练极了,这种对于文字精纯的拿捏,或许和她受过传统教育与新式教育有关,但也可能源于她的童年阴影。童年狭小空间的生活经验,或许促生了敏锐的联觉能力。有研究对唐宋明清四个朝代的作家进行系统性分析,发现「成长逆境」是最主要的因子。作家在创造作品、创造新的模因,童年经历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。在逆境中成长起来,有着更敏感的感官、成熟的心智,思维更发散,能轻易打破时空枷锁,输出传世作品。
文字,还的是张爱玲,还的是写出「生命自顾自走过去了」的张爱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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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220713 ZAPP 读完《张爱玲学》,写下读书笔记初稿。